我被夸得有些飘飘然,正想继续说下去。一旁熟睡的 kk 却突然警觉地竖起耳朵。「呜呜——」它一个翻身站起来,嘴里发出警告的低鸣。夜沉如水,周围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4.第四节 救援派与基地派
1
我被夸得有些飘飘然,正想继续说下去。
一旁熟睡的 kk 却突然警觉地竖起耳朵。
「呜呜——」
它一个翻身站起来,嘴里发出警告的低鸣。
夜沉如水,周围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它听到了什么?
「kk,坐下。」
我试图安抚它。但它反而变得更加焦躁。
我和陈林交换了一个眼神,准备出门检查情况。
楼道温度很低。
寒意瞬间让我的酒醒了大半。
依次巡视完另两个房间,我们来到消防门前。
门上的铁锁紧紧绞合在把手上。
没有任何异常,楼梯间寂然无声。
整层 9 楼,除了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外,再没有别的动静。
又等了一会儿,我们重新退回房间。
在离开的这段时间里,kk 并没有安静下来,而是在客厅来回踱步着。
猫哥也醒了。
它端坐在阳台前,时不时伸出爪子扒拉面前的移门。
陈林走过去,缓缓将门拉开。
我跟着他来到阳台上。
外面比楼道更冷。
银色的月光将雪地照得亮亮堂堂,我盯着楼下看了半天也没觉察出什么异常。
「啪嗒」
有什么东西滴落在我的脖子上。
下雨了吗?
伸手一摸,指尖的触感竟有如浓痰一般。
我猛地抬起头。
一张黄紫色的脸倒悬在我的正上方。它微张着嘴,臭不可闻的液体顺着嘴角缓缓滴落。
「啪嗒」
又是一滴。
我强忍着恶心擦掉脸上的口水。
陈林已经调转手电的方向。
借着光线,我看见一只丧尸折尺似的挂在 10 楼的栏杆上。
因为倒垂,它脸上青筋暴起,突出的眼白几乎要脱离眼眶。
「呃呃呃啊……」
随着身体在半空中摇摇欲坠,它的喉咙深处发出破碎的叫喊。
渐渐地,喊声越来越大。
「呃呃啊——」
我扫了一眼隐藏在夜色中的其余居民楼,不由想起上次解救 kk 时的场景。
我和陈林都很清楚,绝对不能让它继续叫下去。
「怎么办?」我低声问。
「我上去。」他转身去找工具。
家用梯有一米多高,站上去之后,陈林的半个身子几乎都悬在空中。
我在他腰间绑好安全绳,低着头正准备把另一端系在栏杆上。
就在这时,陈林突然连人带梯跌出扶手之外。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安全绳已经滑出了好几米。
我下意识攥紧手上的绳子。
还没来得及将它缠在手上,另一端传来的力道就让我狠狠磕在栏杆上。
撞击带来的耳鸣让我头晕目眩。
同时,我感觉到绳子正不受控地从手心寸寸滑落。
「安安!」
什么丧尸围城,什么幸存人类,此刻我一点都顾不上这些。
我只知道,如果绳子脱手,陈林立刻会从三十多米的高空摔下去。
他会死的。
这个念头让我全身冰凉。
「安安!」
我不确定自己叫得是否足够大声。耳鸣让我失去了对音量的掌控,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将这几个字吼出来。
「快来帮忙!」
用尽全力拧动双臂。
几次尝试后,绳子终于缠上我的双腕,下滑的趋势这才堪堪止住。但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
就在这时,我隐约听见卧室门被砰地撞开。
余光里,有个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朝我跑过来。
她终于醒了。
与此同时,我感觉绳子的重量一轻。
「怎么回事?陈林是不是掉下去了?」我急得大喊。
安安冲到阳台边,快速向下眺望一眼:「放心,是他身上的丧尸掉下去了。」
刚刚的绳子上竟然有两个人。
她随即将安全绳的末端绕在栏杆上,打上死结。又从前面替我拽住绳索。
有她帮忙卸去大部分的重量,我顿时脚下一软,瘫坐在地上。
这时,火辣辣的疼痛才后知后觉地降临。
仿佛刚刚握在手中的不是麻绳,而是淬了火的刀子。
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颤抖个不停,甚至连简单的屈伸都不能做到。
2
心里惦记着陈林的情况,我撑着身体站起来。
他已经成功攀上 8 楼阳台的侧缘,正在解腰间的绳索。
在他身后,木梯已经摔得粉碎。
安安去楼道给陈林开门,留下我一个人打扫战场。
按理说,单凭我自己的力量根本拽不住两个成年男人。
注意到绳子的末端湿漉漉的,我这才意识到——脚边这个吐着舌头直喘气的保安队长才是今晚最大的功臣。
我揉揉 kk 的脑袋,明天必须用鸡胸肉好好犒劳它。
很快,他们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家门。
陈林脖子上有好几处抓伤,衣服也被撕破了。
「不用担心,」他注意到我的目光,「一会儿我用碘酒处理一下。」
「到底怎么回事?」安安猛灌了一大口水,她看上去还是有些晕晕乎乎。
陈林是被跃下的丧尸撞出护栏之外的。
丧尸的力气很大,被它抓住后陈林一度束手无策,最后靠着折断它的两只手腕才得以挣脱。
它们已经失去痛觉,再没有什么能阻止它对食物的渴望。
「丧尸变强了。」陈林给出评价。
没错。
它们似乎重新掌握了发声技巧。
之前,丧尸只是静默的追捕者。所以在偶遇零星几只时,我们还可以想办法和它们周旋。但是现在,尸群内部又诞生了新的集结信号。
我们的操作空间被进一步挤压,除了逃跑几乎别无他法。
我不确定楼上的丧尸是怎么发现我们的。它们的感知无疑变得更加敏锐了。
「变强的原因是什么呢?」我问,「总不可能是上次 kk 的叫声导致的吧?」
这在逻辑上根本说不通。
因为在病毒爆发的初期,不乏有被尸群围追堵截的幸存者。他们的尖叫只会比 kk 更凄厉、更绵长。
「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短暂的沉默之后,陈林开口。
「声音不是原因,反倒更像是一种结果。」
「与其说是叫声强化了丧尸,不如说是叫声揭露了当前尸群的真正状态。」
「它们早就变得更强,只不过直到现在我们才意识到这点罢了。」
我理解陈林的意思。
时间上的因果不代表逻辑上的因果。
我们已经太长时间没和它们交手。
丧尸看似是在上次营救行动之后出现了增强,但异变真正的发生时间节点可能还要往前。
「噗通」
窗外传来一声闷响。
不用起身查看,声音的源头大家都心知肚明。
经历过刚刚的插曲,今晚的小区马上又会热闹起来。
对于变异原因的讨论始终不能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
我们暂时放弃了这个话题,转而分析丧尸的行为模式。
除了对声音更加敏感之外,尸群每次聚集的时间也在延长。
第一次是在陈林楼下,丧尸集结了 3 天左右。
第二次直到一周后才慢慢散开。
这次又会持续多久呢?
「不仅自身能力在增强,它们的行为习惯也在发生改变。」安安将结论写在她的笔记本上。
我不禁想起那张倒挂的脸。
这个时间点,它们不该这么活跃才对。
「其实我最担心的,是它们最终会无视所有规则,进入完全的混乱和暴动之中。现在已经有这种迹象了。」
陈林提出了一个最坏的可能。
「在未来的某一天,它们不再遵循任何作息规律。」
「到那时,丧尸将不分昼夜终日游荡。不仅拥有更敏锐的感知,彼此之间还能通过叫声共同锁定猎物。」
「噗通」
似乎是在回应陈林的担忧,又一只丧尸砸在 2 楼的露台上。
「房子已经困不住它们了,」安安眉头紧皱,「它们想出来。」
如果低楼层的丧尸全部涌入小区,尸群的密度立刻又会上一个台阶。
除此之外,其他幸存者的问题同样令人焦虑。
虽然据我观察,我们应该是这个小区最后的留守者。但我仍不敢掉以轻心。
「这段时间我带着 kk 去 2 楼睡。如果有人靠近,至少能在第一时间作出反应。」
陈林一边说一边收东西。
「而且,我担心低楼层的丧尸掉下露台后不会立刻失去行动能力,到时候入侵到楼道里就麻烦了。」
3
商量之后,我们决定一起搬到 202。三人全天候轮流值守。
可能是离得太远,高层丧尸并没有闹出什么动静。
正如陈林估计的那样,很多麻烦都是低层丧尸造成的。因为下落高度不够,它们中的大多数没有直接死去。
在最初的几天里,露台上爬满了模糊的血肉。
许多丧尸的脊椎已经完全断裂,上半身与下半身仅靠一点皮肉粘连。但这并不妨碍它们蠕动着爬向彼此。
撕咬与被撕咬。
猎食与被猎食。
享用与被享用。
丧尸之间的杀戮再次升级。
这一次,受伤的同类亦被纳入它们的食谱之中。
一直等到丧尸完全停止掉落我们才开始清理 2 楼。
陈林将所有残肢连同积雪一起铲到楼下,我和安安则用酒精进行消杀和气味遮盖。
接下来就要看它们多久才会散开了。
只要尸群还聚集在楼下,就不会有幸存者靠近。
这反倒成了庇护我们的屏障。
我把收音机重新找了出来。
在封城的头一个月,我几乎每天都抱着它入睡。
只不过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之后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我也渐渐忘记了它的存在。
现在,陈林的预测彻底打消了我妄图和丧尸共存的念头。
恍然间我又回到了最开始的状态。
我也试图做点别的来转移注意力。
比如面点。
我们三人都不爱吃面条。
囤的挂面基本上原封未动,更不要说面粉了。
于是我和面做了几屉刀切馒头。
kk 竟然非常喜欢。
于是我又做了更多冻在冰箱里。喂之前只需要重新加热一下,比米饭方便得多。
我还用旧卫衣给 kk 改了一件套头衫,在上面绣了它的名字。
但由于缝纫水平堪忧,领口开得太大,kk 穿上以后就成了惨不忍睹的低胸装。
猫哥作为新时代女性的代表,仍保持着出门觅食的习惯。运气最好的时候,一连三天都捉到了肉质肥美的珠颈斑鸠。
两小只的感情也越来越好。
不对。
准确地说,应该是 kk 单方面觉得自己和猫哥的感情越来越好了。
它常常突然抽风,弹簧似的在猫哥身边蹦跶个不停。
起初,猫哥还会被它的一惊一乍吓得炸毛。
但现在似乎习惯了。如果有什么是一个喵喵拳解决不了的,那就来两个。
kk 在领教了猫哥的铁拳后收敛了不少,开始尝试用更绅士的方式表达自己的喜欢。
每当这个时候,猫哥的表情总是耐人寻味。
可能她既不想闻 kk 的屁屁,也不想被 kk 闻屁屁吧。
整个冬天,kk 都在孜孜不倦地骚扰它的新朋友。
而猫哥则在想方设法逃避某只金毛的热烈友谊。
在这期间,安安陪着我一起捣鼓收音机,一起做馒头,一起看每天上演的猫狗大战。
我缝衣服的时候她就在一旁替我整理毛线。
「不要担心,」她似乎很容易就能看穿我的焦虑,「会有办法的。」
「你只管做你想做的事。」
我丢下手里的针线泪眼汪汪地看着她:「安安,你拿的是男主剧本吧?」
「那当然,」她立刻挺直腰板,「我肯定比陈林靠谱。」
在听完陈林的末日社会模型后,安安仍旧持观望态度。
但不可否认的是,我们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开始担忧起主食问题来。
如果只是数量上不够,这反倒容易解决。小区居民楼这么多,随便扫一栋就能收获不少米面。
但考虑到期限,问题就显得有些棘手了。
就像陈林说的,这是横亘在每一个救援派面前的难题。
家里大米的包装上标注着会在今年九月过期。
其实如果储存妥当的话,保质期应该会更久。
但是再之后呢?
三年之后、五年之后呢?
只有找到可供种植的主食,才能从长线上杜绝粮食危机的可能。
不管能不能等到救援,未雨绸缪总是比亡羊补牢要好。
水稻和小麦的种子倒是有在农资店搜到,但是对于如何种植、收割,我们一窍不通。
我唯一有把握种活的就是土豆番薯这类的根茎类植物。可惜储藏室的土豆被我处理过,不能再进行培育了。
思来想去,估计也只有在超市才能找到发芽的土豆了。
「必须要尽快动身。」我暗暗下定决心。
等气温再升高一些,它们就要开始腐烂霉变了。
现在就是最后的机会。
对于救援派来说,这无疑是一次艰难的思想转变。
我并非不愿从长远着手思考问题,而是一旦从这个视角切入,就等于直接否认了「救援」的存在。
思考三年之后、五年之后我们该吃什么,就等于默认了现在的生活状态将一直持续下去。
每个人都有既定的立场,我也一样。
有多少人会为了几年后未知的危机去冒近在咫尺的风险呢?
但生存的残酷之处也正体现于此——
当你意识到大事不妙,当救援真的迟迟未来,这个时候,往往已经晚了。
在靠着存粮度过的三五年里,绝大多数的种子早已发霉过期。
「等到大雪封门,一切就来不及了。」
我叹了口气:「要不要把陈林叫过来,我们一起商量下具体计划。」
安安笑眯眯地看着我:「其实已经有草案了,要不要听听?」
看着她的表情,我慢慢回过味来。
白感动了,这家伙分明是在和我玩以退为进的把戏。
4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天气也越来越暖和。
清理完露台的两周后,尸群逐渐散开。雪也开始有了融化的迹象。
3 月 9 日,雪化的第三天。
凌晨 5 点整,我们出发前往超市。
夜很静。
楼栋之间的空地上依稀有身影徘徊其中。
我们无声又快速地穿过小区。
远远地已经可以看见出口,陈林却突然调转了方向往路边走去。
在他身前,一辆露天停放的汽车闪烁了两下尾灯。
「你怎么做到的?」安安瞪大了双眼,「计划里可没提到这个啊。」
他们的车都在地库,按理说是开不出来的。
「捡的。」陈林已经坐进驾驶室,「钥匙捡到有一段时间了,车倒是找了很久。」
被他一说我想起来了:遇到 kk 的那天,他就是在研究这辆车子。
这家伙想得确实远。
车子很快驶出小区。
街道上空无一人,看来外面还没有出现夜间活动的丧尸。
我摇下后排的窗户。
夜风吹在脸上,带着早春的寒意。
虽然我也有驾照,但是几年过去,技术早就生疏了。
5:23 分。
车子稳稳停在超市对面的马路边。
随着天空一点点变亮,我终于能看清眼前这栋建筑了。
超市有五层高。
外表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一切仿佛都定格在我大采购的那天。
「那上面好像写了字……」安安指着一楼的入口。
「幸存者集合点。」她一字一句地读出来。
这难道是……基地人类?
我和安安面面相觑。
陈林倒是一脸平静,看不出有什么想法。他转动钥匙,将车子重新打上火。
透过前挡玻璃,我看见丧尸正从超市入口鱼贯而出。
6:11 分,日出了。
尸群十分庞大。按照这个规模,过不了多久就会蔓延到街道这头。
陈林开始缓慢倒车。
我远远地望着,心情愈发沉重起来。
只见在一大群白色防护服中间,赫然站着十余个军装丧尸。
所以……
军队早就来了……
他们不仅没能剿灭尸潮,甚至连自己都成了丧尸的一员。
车子继续后退。
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的哨响划破长空。
「吡——」
我这才发现超市的天台上竟站了一个人,此时正居高临下地望着我们。
「怎么办,要走吗?」
我没想到情况会变得这么复杂。
「再看看。」退到安全距离以后,陈林刹住了车子。
安安皱着眉头:「这不会是个陷阱吧?」
我的心里也是一阵打鼓。
毕竟现在距离丧尸爆发不到四个月,按理说基地派不该出现得这么早。
「应该不是陷阱,」陈林微微摇头,「如果他们的目的是猎杀幸存者,那就没必要挂这块牌子,也没必要吹哨。」
确实。
没有防备才最容易得手。
如果他们的目的是杀人,何必要将自己暴露在目标眼前呢?
又等了一会儿,楼上下来三个人。
他们用手势示意我们从后门进去。
「你们在这等着。」陈林说着解开安全带。
「开什么玩笑,」安安伸手拦住他,「如果你觉得可以接触,我们就一起去;如果觉得危险,我们就一起走。别搞什么只身涉险的个人英雄主义。」
我点头:「没错。」
「好吧,」他想了想,妥协了,「武器带好。」
刚刚的哨声引起尸群一阵骚动。但随着声音的消逝,它们逐渐安静下来。
我们按照指示绕开超市正门。
这里不知道发生过什么,朝向街道的玻璃已经完全碎掉了。
超市后门是一个消防楼梯的出口。
「你们好,」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笑容阳光爽朗,「我叫沈浩,是这个集合点的副队长。」
「你好。」陈林伸出手。
「别紧张,我们没有恶意。」握手之后,沈浩让出门口的路,「大家基本上都是从附近小区逃出来的。」
「考虑加入吗?」一边的寸头青年接过话头,「我们这儿什么都有,就差人了。」
「可能这么说有点冒犯,但我们现在确实亟需劳动力。」沈浩挠挠头,「如果你们能加入的话,队长会很高兴的。」
陈林没有直接拒绝:「我们会考虑的。」
那几个人听完哈哈大笑起来。
「没事,谨慎是对的。我刚来的时候也是这样。」
沈浩没有强求,「三楼以下的物资你们可以挑一些带走。队长马上就要回来了,希望你们能见一面再走。」
他话音刚落,后门就被打开了。
一个身材高大的军装男子从晨曦中走进来。
5
「张队,」沈浩立刻迎上去,「来了三个新人。」
看得出来他们都很尊敬面前这个英姿勃勃的男人。
等来人走近,我才发现他的身后居然背了一把步枪。
「不错啊,你们几个。时隔一个月终于重新开张了。」
言谈举止间倒是没有一点儿压迫感,他朝我们点点头,「你们好,我叫张一帆。上去聊两句吧。」
其实下车的时候我们就商量好了。
不会过于深入他们的基地,打完照面就回家。
但是面前这个配枪的军装男人一定能解开我们的很多困惑。
互相交换一个眼神,陈林点头:「那就麻烦了。」
「商场内部的扶梯只能到达 3 楼。再往上的路全都用货架堵死了。」
张一帆带着我们往上走,「这条消防通道可以直达天台。后门附近丧尸少,我们一般都是从这进出。」
说话间,我们已经来到六层天台。
顶层的消防门被改装过,内外两侧都加焊了一块大钢板。
他们还拆掉了原先的锁匙,重新安装了一个巨大的门销。插销杆是一根手臂那么粗的铁棒。
等我们全部进来以后,门又被重新拴上。
这层面积很大。
进门右手边堆着一人高的柴禾。木柴靠着栏杆码放得整整齐齐。
左侧是一块很大的耕地。照这个面积来看,光运送土壤就是一个大工程。
正中间则是一座仓库模样的建筑。
一团篝火正在门前的空地上熊熊燃烧,冒出炊烟缕缕。
人们三三两两坐在篝火前,好奇地注视着我们。
我们跟着张一帆走过去,立刻就有四个人起身让出位置。
「没事,我站着。」他按住一个人的肩膀,让他重新坐回到椅子上。
「沈浩,负责日常管理,你们刚刚已经见过了。」
他开始依次向我们介绍基地成员。
「那是顾老。」他朝天台的角落遥遥一指。
那人听见张一帆的话转过头来。
他六十岁出头的年纪,身材矮小,面容阴鸷。长着一双凶狠的倒三角眼,目光中透露着鹰一样的锐利。
我看见他的胸前挂着一只红色的口哨。
刚刚的哨声应该就是他发出来的。
「顾老退休前是个足球裁判。现在是我们集合点最优秀的吹哨人,任何动静都休想逃过他的眼睛。」
一圈介绍下来。整个集合点 9 男 2 女,一共 11 个人。
「我倒是第一次看见结着伴来的。」沈浩说。
我心里咯噔一下。
因为我很清楚,我们这个团队也是后来组建的。
这会是巧合吗?
因为来得早,他们还没有吃早饭。
所以简单介绍几句后大家就散开准备生火做饭了。
趁这个时间,我凑到他们身边:「怎么样?」
「不太好。」陈林眉头微皱。
「军队已经进城,而且部分发生了变异。这就意味着幸存者有一定几率能够获得枪械。」
「如果大家都使用冷兵器,那么基地与基地,个人与个人之间的冲突都还处于可控的范围内。但是有了枪,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我对基地派一直怀有一种莫名的好感。
在我的想象中,它类似于早期的田园时代,所有人一同耕作、打猎、捕鱼。
但是枪械的出现打破了我的幻想。
在基地之外会有新的武装集团诞生,甚至一些基地自身就会成为暴力的化身。这样一来,刚刚组建的秩序很可能再次面临崩溃瓦解。
「他真的是军人吗?」安安盯着在人群中穿梭的张一帆,「能捡到枪,捡身衣服就更简单了。」
「应该是的。他的虎口和食指都有很厚的老茧,只有长期持枪的人才会留下这种痕迹。」
陈林的话并没有完全打消我的顾虑。
「但这个基地还是出现得太早了吧?」我问。
「不不不,情况不一样了。」安安反倒有了新的看法,「这里的管理者是个军人,还有配枪。所以它的凝聚力和纪律性不是一般基地可以比拟的,可以算是特例。」
「嗯,」陈林也赞同这种说法,「一般基地约束力会弱得多,内部的问题也会更严重。」
「比如劳动力和产出的平衡问题。如果食物储备不足以支撑人数众多的基地派种出足够的粮食,他们就会退化。」
「变回救援派,乃至清道夫。」
「再比如严重的男女失调。」
关于这点他只是点到即止,没有多说。
但我明白他的意思:如果这是一个靠拳头说话的世界,那么女性很有可能会沦为一种另类的资源,供男性领导者分配和使用。
「张一帆不会想让我们平衡男女比例吧?」安安表情怪异。
「那倒也不至于。团队里有老弱妇孺本身就是一张无害的名片,对我们热情一些也正常。」
6
「开饭了。」有人远远地招呼我们。
早饭是刀切馒头、米汤和榨菜。
不愧是在超市中驻扎的人类。各式佐粥小菜应有尽有,还有我最喜欢的酸豆角。
席间,张一帆从另一个视角向我们讲述了这场病毒的爆发过程。
每到来一个幸存者,他就将始末重新讲过一遍。
我们听到的已经是第 11 遍了。
2022 年 11 月 19 日,春申市封城的第三天。
在政府颁布全区域封锁令后,D 部战区紧急抽调陆军 5 万人,从海西市北上支援春申市的防疫任务。
春申市剩余的警备力量也都参与其中。
据未公开的数据显示,此次疫情呈现出多点爆发、由中心向郊区辐射的特性。且感染患者有明显的暴力倾向。
截止军队入城之前,春申市除了下辖的长明岛之外,其余 15 个区均有病例出现。
市区感染者更是占据感染总人数的八成以上。
因此,大部分兵力都被派往中心八大城区,负责对感染小区进行戒严。
剩下约一万六千人被派去环线以外的八个城区。
张一帆就是其中一员。
他所属的集团军在 J 区驻扎了两个团的士兵。所有士兵化整为零,以班级形式参与治安维护和物资运输。
病毒全面爆发后,他们被要求原地待命。
但仅过了 3 天,军队内部也开始出现大批感染者。
张一帆所在的班有 8 人感染了病毒,其余因为反应不及被丧尸化的战友咬死。
12 个人只剩张一帆一人存活。
「然后呢?」安安忍不住追问。
「然后我就和上级失联了。」
他从回忆中缓过神来,「指挥部设在市政府,那边的情况估计很坏。」
如此看来,病毒出现过两次爆发的峰值。
一次是在封城的第七天,还有一次是在第十天。
我一边听一边默默梳理着细节。
等等……
不对。
第二次也在第七天。
是在军队进城的第七天!
这个结论让我吓了一跳。
难道所有进入春申市的人都会在七天后感染变异吗?病毒怎么可能按照地界划分呢?
况且按照张一帆的说法,他们的饮食用水都由军队统一供给,入城后也都时刻穿着防护服。
他们又是如何被感染的呢?
我一定还漏掉了些什么。
这个故事将所有人的思绪又拽回四个月以前。
餐桌上有些沉默。
吃完饭,我们起身辞行。
关于主食的问题我们已经同张一帆交涉过了,他给了我们两个选择。
要么一起参与劳动,要么我们给出价值相同的食品。
这个条件并不过分。
所以我们准备回家取点蔬菜种子作为交换。
张一帆让沈浩送我们下楼,同行的还有那个寸头青年。
我记得他叫赵衡。
他俩的关系似乎很好,刚刚出来迎接的也是他们。
「真的不留下来吗?」赵衡沿着楼梯往下走,「这里可是超市,你们居然不心动?」
「心动心动。」我顺着他的话说,「说不定下次见面,我们就搬过来了。」
「这是在给我们画饼呢。」沈浩也笑了,「不过好不容易来一趟,张队可专门交代了不能让你们空手回去。」
我们从消防通道下到一楼。
因为落地玻璃全碎了,从街上进入超市倒是很方便。
「不能直接从楼梯进来吗?」安安问。
「不行,楼道的消防门全都从内部上锁了。」赵衡解释道,「张队说超市和消防通道尽量不要串联,免得丧尸入侵进来。」
我环视了一圈,虽然很多物资都被搬上天台,但剩下的东西也不少。
咖啡的货架在哪个位置呢……
「副队,楼下的玻璃是怎么回事啊?」我一边找一边和沈浩搭话。
「你喊我名字就好了,这么叫我都有点不习惯。」沈浩有些不好意思。
「这本来是队长的主意,只不过后来出了点意外。」
原来,张一帆之前试图将所有的丧尸挡在门外。
但是这种做法却激怒了尸群。
它们冲进商场,还差点儿冲破三楼用货架搭建的路障。
「所以千万千万不要挑衅它们。」
「阻止它们的刻板行为、当着它们的面杀掉同伴以及过分的喧闹,都会造成尸群的暴动。」
「对了,」他一拍脑袋,「你在这里等着,我给你拿点好东西。」
沈浩刚走,身后的货架突然传出一阵动静。
绕过去一看,原来是陈林。
「你在搜物资吗?」
「不然呢,」他不看我,「等着别人给我拿好东西吗?」
「……」
这家伙居然偷听。
他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是你们说话的声音太大了。」
嘁。
我不理他,在附近闲逛起来。
货架尽头就是一扇消防门。
这就是沈浩说的通道吗?
门锁就在商场内侧。我走过去,尝试着拧动锁闩。
「咔哒」一声,门竟然打开了。外面就是我们刚刚下来的楼道。
我赶紧把门关上,心里升起新的顾虑。
这扇门能挡住丧尸,却不能挡住人类。
因为任何一个进入商场的外来者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来到通道内部。
所以人还得要由人自己来防范。
顾老才是负责超市警戒的核心人物。
刚想到这里,一声尖锐的哨响就从顶楼传来。
7
安安离得不远。听到哨声的同时,她就朝我们靠拢过来。
又出现新的幸存者了吗?
与此同时,第二声响起。
虽然不明白哨声的具体含义,但这显然是更高级别的警告。
紧接着,又是第三声。
「吡——」
我隐约听到一阵交谈,似乎有人正从一楼的扶梯上来。
「快走!」沈浩和赵衡从超市另一头飞奔而来。
「是敌对人类,要有大麻烦了。」
他说着打开消防门,带着我们快速退出商场。
顶楼气氛凝重。
我们上来后,铁门立刻被重新锁死。
张一帆拨开人群走过来。
「一共两辆车,八个人。全都装备了步枪。」他的脸色铁青,「估计是从军队的尸体上扒下来的。」
「整个天台就只有一个出入口吗?」我打量着面前的铁门,悄悄问沈浩。
「不是,商场的扶梯也可以通往天台。」他带着我往里走。
我这才知道,除了消防通道以外,天台还有个后门。
沈浩揭开钉在墙上的塑料布。
这里竟藏着一扇连通商场的玻璃门。
门内空间不大。靠着墙壁整整齐齐地堆放着桶装饮用水,而扶梯就在几步之外。
我顿时觉得全身冰凉。
这玻璃估计连斧头都扛不住,更不要说子弹了。
沈浩见我脸色发白急忙解释道:「没事的。除了货架路障,我们还有别的防御工事。」
「这层扶梯已经被队长破坏了,中间完全断层,他们不可能——」
话没说完,一梭子弹就擦着我的脸颊飞过。
顿时尖叫声四起,人群乱成了一锅粥。
混乱中有人扯了我一把,我转过头。
顾老一瘸一拐地推着我们往人群里走。
「不要命了?还不往后站!」
我被拽得踉踉跄跄,差点撞到一个人怀里。
「怎么这种时候还在乱跑?」陈林看上去很生气。
「好了,先不说这些。」安安拦住他,「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受伤?」
我摇摇头,伸手去摸脸颊上的伤口。
只是擦破了一点皮。
所有人都聚集在天台最远端的角落。
钢化玻璃虽然碎了,却仍藕断丝连地粘合在一起,没有爆裂开来。
裂纹让我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沈浩似乎也没有受伤,他嘴唇发白地报告道:「张队,他们好像有梯子!」
张一帆没有说话,只是用枪口对准前方。
陈林微微侧过身,将我和安安挡在身后。
此刻,玻璃门正被缓缓推开。
这是一支全副武装的八人小队。走在最后的人身上竟也穿着军装。
张一帆立即调转枪头指向他。
「气氛好像有点紧张啊,」这个男人完全无视了正对自己的枪管,有些抱歉地笑笑,「是我们太不礼貌了吗?」
「黄越,」他一脚踹在身旁持枪男子的腰上,「你来道歉。」
他长得又高又瘦,身材也十分单薄。但这一脚却直接让那个名叫黄越的男子跪倒在地上。
「对、对不起。」
张一帆没有理会地上的黄越,目光一刻不离地盯着面前这个行事乖张的男人:「你不是军人。」
「我什么时候说自己是了?」他整理着军装的领口,「从死人身上扒件衣服,不行吗?」
「你也配?」张一帆冷冷吐出几个字。
「不要这么剑拔弩张嘛,」他脸上笑意不减,「我是来谈合作的。」
「陆长风。」他伸出手。
张一帆不为所动。
看着那只停在半空的右手,我心里捏了一把汗。
僵持不下之际,沈浩上前一步握住了那只手。
「你好,他是我们的队长,张一帆。我是——」
话说到一半他却突然停住。
倒退两步后,沈浩双腿一软,竟抽搐着倒在血泊里。只见一把短刀赫然插在他的胸口,刀刃深深没进胸膛之中。
人群又爆发出一阵惊叫。
刚刚还在和我说话的活人,转眼就成了一具尸体。
我感到身体在控制不住地颤抖。
陆长风……
这人根本就是个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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